沐崽_

※ 永远的7日之都，晏华 x 赛斯

※ 黑门结束以后不久，赛斯突然说他要去找一只走丢的猫

※ 全文万字，建议当做🚽读物（？

正文下收

【1】

有人丢了一只猫。

这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尤其是在这个黑门刚刚消失不久以后的时期，这件事跟那些大型的修复建筑工事相比起来，甚至可以说是微不足道，但是赛斯神官不知道为何，好像对找到那只猫有深深的执念。

对了，差点忘了自我介绍，我是一名中央庭的普通员工，平时专门负责帮晏华打下手，大概是因为常年风雨无阻的来中央庭上班，便有幸看到了最终覆盖天空的巨大黑门合拢和关闭的那个画面。

可能基于这一点，我在普通人当中也有那么一丝不普通吧。

当赛斯提出要去找猫这件事情时，我原以为他的直属上司晏华是会拒绝的。

我走到晏华的办公室时，他们两个正面对面坐着，晏华坐在他那张待处理文件堆积如山且万年不见减少的桌子后面，视线一直聚焦在屏幕上，倒是赛斯一直在以一种生动和迫切的口吻，表述着这只丢失的猫有多么的重要。

他的半个身子趴在晏华的办公桌另一侧，腰背弯成一条顺滑的曲线，像极了一只慵懒的猫。

我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不知道应该向前迈出一步进去汇报我的工作，还是赶紧调头逃跑是为上策，直到晏华先行开口叫我。

“进来吧。”他淡淡的叫了我一声。

听闻有他人进来，赛斯马上脱离了晏华的桌面，轻咳两声，腰板挺得笔直。我停在晏华的办公桌前，犹豫片刻，望了一眼赛斯。

我对这位不良神官也算是有些熟悉了，尽管我们之间几乎没有任何的工作关系，但若是我从晏华的办公室门口经过，听到有人在嚎着：“华仔，我下个月少摸点鱼，扣我奖金时下手轻点——”，那准是赛斯神官没错。

赛斯，摸鱼人榜样，反内卷先锋，在中央庭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晏华察觉到我有些在意有他人在场的场合，他扶了扶单片眼镜，“你说吧，没事的。”

我松了一口气，转而换上了一种汇报工作的口吻。“这个是黑门纪念馆的建设费用。”我把手中的报表绕开晏华面前那一堆文件山，直接递到他面前，“应该是考虑到神器使在黑门期间做出的贡献，建筑公司给了我们很大的折扣力度，只收了基本的材料费和人工费，相同报价之下在目前市场上是拿不下这么大个项目的。此外，有另外两家建材公司愿意免费提供部分建筑材料。”

晏华接过报表，听我一口气说完，沉思片刻后，忽而抬头问我，“你参加过建筑项目吗？”

“……啊？有的。”我指了指自己，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有些不知所措，“我在加入中央庭之前，是一名建筑设计师。”因为黑门期间，建筑建起来的速度不如怪物拆得快，于是我们公司就解散了，我也被一脚踢了出来。

后半部分的话语我并没有说出口，只是觉得这段此前的记忆遥远的恍如隔世，差点都忘了曾几何时我还是个有梦想的建筑师。

“那黑门纪念馆的建筑项目就全权交给你负责。”晏华就这么轻而易举地下了这个决定，“也省得我们再花资金去外面找不认识的人负责。”

要知道我在中央庭工作这么久，这可是第一次被委以这么重的任务，把报表接回来的时候，我甚至感觉到纸上黑色的字迹在眼前雀跃的乱飞。

“那我这就回去安排工作，我先走了。”我急切地回答，正好能让他们两个人继续他们的对话。

“稍等一下。”晏华突然叫住我。“对这个项目即使做出了答复，距离开工也还有一段时间的缓冲期，在这之前……”他今天第一次在我面前把目光移到了赛斯身上，“你跟他一起去找猫吧。”

这句话轻飘飘地从晏华嘴里出来，让我一瞬间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我转头望向赛斯，正好和他对上目光，于是我们同时望见了对方眼里的惊诧。

【2】

“哇，华仔这个人真是不可理喻，他到底是有多喜欢一天到晚待在办公室里啊？”

和赛斯一同走在中央城区的时候，我听他一边走一边跟我抱怨道。

他手里还拿着他的那根羽蛇神杖，虽然因为黑门的消失，那已经不再是神器了，但赛斯拿着棍子的习惯还是一直没有改变。据他自己所说，就算是遇到流氓，这根棍子也是能派上一点用场的。

晏华不愿意出办公室到外面去工作这件事，跟赛斯成天哀嚎着自己奖金被扣光了这件事一样，是全中央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秘密。我们这些工作人员甚至还在背后偷偷给晏华起了个绰号，叫中央庭死宅。

虽然后来得知他的神器能力的同时，我就知道，晏华其实早就知道我们背后给他起这个绰号的事了。直到今天我还没有被中央庭开除，真是万幸。

“为什么找那只猫这件事那么重要呢？”我问赛斯。

说话间，我随着赛斯走进了中央城区的公园，有两个工人正围在空地的喷泉旁边，用水泥将白色的砖石慢慢地往上堆砌，尝试将这个被黑门怪物拆了个喷泉复原。

“因为那只猫对于他的朋友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赛斯回答我。

朋友，难道赛斯会把猫的主人叫做猫的朋友吗？我思忖着。“那么，我们要找的那只猫长什么样子呢？”

“是一只白色的猫。”赛斯给了一个无比笼统的概念，“有一双很漂亮的蓝色的眼睛。”

“听起来是很贵的品种，难怪主人要把他找回来”，我在旁边我一边记笔记一边答复。

“是啊，不知道为什么就不见了。”

“除了这个有没有更明显的特征呢？”

“等你看到那只猫的时候，你就会认出来那是我们要找的猫了。”赛斯这么回答我。

我对这句话一点信心都没有。刚刚开始重建的交界都市一片混乱，有时连个人的生命财产安全都很难保证，更不用说一只看起来可能很贵的猫了。如果真的被人看到，说不定会被抓去转手卖掉的。

与此同时，我也不理解为什么晏华愿意把两个人的精力用在这种没有明显意义和结果的事情上。

像是看出我心事重重，赛斯一巴掌拍在我的背上，爽朗的对我笑了笑，“别这么愁眉苦脸的。”他说，“放心吧，反正距离你的项目开工也还有十几天不是吗？不如就把这个机会当成是忙碌前休假的机会好了。”他顿了顿，“别因为在晏华身边待了太久，就变得跟他一样满脑子只有工作啊喂。”

但事实证明，我们好像真的就是在漫无目的地闲逛而已。

我们去了公园的一个角落，据赛斯说那里有他的线人，可以给他关于那只猫的情报，我半信半疑的跟着他翻过疏于整理而变得有些过于繁茂的灌木，挤进树荫底下一片低矮的空间时，我仿佛进到了一个猫的天堂。

不同颜色、不同品种、不同大小的猫慵懒地躲在树叶间隙下的光斑中，伸展着身躯打着哈欠，或是蜷缩成一团安稳地打鼾，像一团团毛茸茸的球被放置在草坪上。

听到我们两个走进来的声音，十几只猫齐刷刷地抬头望向我们，一瞬间脱离了那种安逸的姿态，有的脊背上的猫立了起来，有的伸直了脚，像是随时要跑。

我站着不敢动，生怕被这堆猫生吞活剥了。

“不要担心，只是我的一些线人朋友罢了。”赛斯说着，同时一点一点的接近那一堆毛茸茸的小动物，手伸进怀里，像是变魔术一般的掏出了一包小鱼干。

说来也奇怪，那些本来对我们颇有敌意的猫在对待赛斯时便软了下来，他们背部的毛不再耸立，盯着我的眼神也不像是盯着老鼠，他们踩着优雅的步伐，或是谨慎的接近、或是跳跃到赛斯的身上，画面很快变得其乐融融。

过了一会儿，赛斯才竖起一根小鱼干，对着他面前一只一直望着他的猫发问道，“你有见过一只雪白的、眼睛像是蓝宝石一样的猫吗？”

我顺着他的声音望向他正在询问的那只猫，除了眼睛不是蓝色的，倒是符合剩余的描述。

“哦，他说他没见过。”赛斯转回头来，显得有些无奈。

那只猫说话了吗？！

那一天回去汇报工作的时候，我着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一进入晏华的办公室，气温便从外面艳阳天的炎热瞬间坠入了冰窟，一时间竟然难以分辨这是他办公室空调开的太低，还是从这个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

我站在一旁。还没想好如何开口，赛斯就以一副轻松的口吻说：“我们在中央城区找了一天都没有找到呢。”

“是吗？”晏华淡淡的回答，头也没有抬一下，继而建议到“如果要找猫的话，去高校学园问一下西比尔老师的猫神如何？”

“对啊！”赛斯一锤掌心，“好，那我们明天就去高校学园吧！”他的语气兴奋的像是要出去春游的小朋友。

当下的我真的很想跟晏华告状，说找猫根本就只是一个噱头，这个不良神官明明就是在摸鱼而已。但仔细一想，这两个人一起搭档工作了这么久，赛斯是什么样的人，晏华不可能不知道。更何况他连我们在背后给他起的绰号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怎么可能不知道赛斯摸鱼的行为？

我决定不再多管闲事了。但我刚一抬头，便发现晏华的目光转向了我，虽不至于苛责，但人真的很难在那样的目光下不紧张，于是我连忙点头表示附和。

晏华没说什么，只是又转回他的工作中去了。

黑门过后重建期的工作似乎比黑门仍在的时期还要繁杂，除了有繁琐内务需要处理，更多的来自于这座城市恢复平静以后，逐渐逼近的商机和政机。交界都市毕竟是一个独立的存在，有不少财阀和政客都想在这个重新活过来的城市里抢占先机，而晏华每天就在跟这些人斡旋。

他是最清楚的，神器使们和这座城市里的人在黑门时期的贡献，远远比那些现如今才想要进来分一杯羹的人的占比大得多，但与此同时，他又不得不权衡是否要引进一些资本来支撑这座城市的运转，以及一些更有力的政治人物维护城市秩序。

至少在我看来，这个男人每天工作的时间都在十二到十六个小时不等，让我甚至怀疑他有没有自己的生活。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拒绝赛斯出去找猫的要求，让他在更重要的事情上花费心力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为什么反而要同意让他去找猫呢？

想到这里，我对被浪费的时间有些愧疚，便主动脱口而出，“如果有什么别的需要帮忙的，请尽管吩咐我，毕竟到我的项目开始前还有一段时间。”

“不必了。”晏华没有看向我，但他的语气不如平时那般生硬了。“如果没有什么事，你们就先回去吧。”

【3】

第二天，我和赛斯在高校学园的门口见面了。

虽然黑门才刚结束不久，学校却已经恢复了上课的秩序，这一天正好是开学一周以后的社团活动季，各个社团都在忙于招新，学校里一时间热闹非凡。

但即便如此，我的目光还是无法从隔壁那两栋被以四十五度斜角切开、倒塌了的教学楼上离开，那么狰狞的伤口，不知道是哪个大型怪物的杰作。

“赛斯先生！”女孩子朝气蓬勃的声音突然传来，伴随着粉红色头发的少女跑向我们，她的脸上看起来朝气无比，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她身后另一个棕色卷发的女孩也随之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喘着，“珈儿，你慢点……我跑不动了！”

“你们也是来参加今天的社团活动的吗？”珈儿兴奋地问我们，我刚要回答不是，就见到赛斯点点头。

“我们不是来找猫的吗？”我在他身侧暗搓搓的说。

“不要着急嘛，说不定学校里有人看见了呢。”赛斯这么回答我，这个期间，他就已经跟随那两个少女一同涌入了高校群的人流里。

天空是湛蓝色的。

一碧如洗，一片云彩都看不到。

我突然想起黑门消失前最后一天的天空，也是这样一片云彩都没有，却透着一股诡异的紫色，好像一只巨大的紫色瞳孔在俯瞰着这个世界，天空好像随时要倾落下来，将整个地面吞噬。

我看着天空有些出神，直到赛斯过来拉我的手，“在看什么呢？”他问我。

“不，没什么。”我摇摇头。只是对这种平淡而快乐的生活感到不真实罢了。

我们在图书馆的书架上找到了希比尔老师的猫。

他站在高处俯瞰着我们，用低沉地如同老年人一般的声音对我们提出质疑，“你们在找猫？”

“对对。”赛斯回答，“是一只身体是白色的，眼睛是蓝色的猫。”

猫神眯起眼睛，看向我们的表情仿佛在说：你在逗我。

这样粗略的表述，着实让人很难判断我们到底要找一个什么样的生物，看来从猫神这里是得不出什么线索了。

猫神盯了我们一会儿，将头转了回去，继续慵懒的晒他的太阳。

“就只有你们两个人在找吗？”他问。

“很不巧的，是啊。”赛斯的语气里一点都没有不幸的意思。“谁让我的搭档总是喜欢坐在办公桌前呢？”他笑着答道。

猫神哼了一声，不再理我们。

“高校学园也没有呢。”赛斯汇报的口吻变得越来越轻快，让我时刻有了“他会不会被晏华一枪狙了”的担心，但想想晏华也已经不是神器使了，即便气在头上，也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大不了只是削减他的工资和奖金而已，跟我应该没有什么关系……不！跟我大有关系，毕竟我是陪他一起去找的，这不就显得我毫无成果了吗！

我正在为自己这个月的奖金担忧，晏华突然回答道，“那你们明天去海湾侧城看看吧。”

他这么一说，与其说是紧张，我更多的感觉到的是震惊，我侧头看向这起找猫事件的始作俑者，他倒是一脸悠然自得，让我愈发察觉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非同小可。

若是平时工作做的慢了些，或是出现了疏漏，即便晏华不说，他周身的气场都能透露出些许的不满，但这一次明明我们已经在外面浪费了两天的时间，他却依然毫无表示，还放任赛斯去做这件无厘头的事情。

“好的！”在我思考的间隙，我听到赛斯开心的应了一声。

【4】

隔天我们在雷克特的地盘上，问出你有没有见过这样一只猫的时候，雷克特眯起眼睛，然后从牙缝间挤出一句，“你在逗我？”

“不是，我们真的在找一只猫。”赛斯挠挠头，正准备继续做出他笼统的描述，雷克特就把回复抛了过来。

“没有，没见过，不感兴趣。”

他直接送了我们一个拒绝三连。

“没见过就算了，我们走吧。”我拍拍赛斯，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自从进入这个包厢，被雷克特的一帮虎视眈眈的手下围着，我就感觉浑身不自在。

但就在我们即将要从包厢中出去时，赛斯突然停住了脚步，他转回头，显得有些紧张地问雷克特，“我们能再待一会儿吗？”

雷克特瞪他一眼，但并没有拒绝。

“谢了。”赛斯一边回答他一边借着包厢的门缝往外瞄。

“怎么了，你在看什么？”我半蹲下身，在赛斯底下同样透过门缝朝外看，马上捕捉到了那个让赛斯显得紧张的身影。

晏华穿的相当得体，西装领带马甲一应俱全，头发如同平时一般打理的一丝不苟，他的身形挺立，面色平淡却察觉不出倦意，一举一动之间让人几乎察觉不出这是一个刚刚高强度工作了几个小时的人。

但在傍晚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这个海湾侧城的酒吧，难道他是在准备着见什么人吗？

这样想着，就见他在背朝着我们的一侧卡座上坐下了。

“你们在看什么？”雷克特看着我们两个人如同偷窥一般的看着门外，好奇心也跟着起来了，头塞进我们两个中间的位置，一同往外看。

他刚并入到我们之间的位置，从门口的地方就有一个头发稀疏、大腹便便但同样穿着商务西服的男人从门外走的进来，身边还跟着几个壮硕的保镖。

“这不会是要打架了吧？”雷克特轻声问道。

那个男人率领着他的手下，径直朝着晏华所在的位置走去，后者站起身，礼貌地和对方握手。但那卡座上的对话并没有如我们想象的那样进行的顺利，倒不如说在那句还算友好的问好之后，一切就剑拔弩张起来。

“晏华先生，这是我们提出的最好的报价了。”那个大腹便便的男人点燃了手中的雪茄，吐出一口烟雾，刻意的将气息吐到面前那个人脸上。

我看不到背对着我们的晏华的表情，但他讨厌劣质的烟味，只是不知道面对雪茄这样的东西会作何表情。

晏华答复了些什么，马上，对面那个男人的表情就变得难看了起来。

“这话可不中听啊。”我听见对面男人的声音逐渐高亢，“我们可是带着诚意来的，您怎么可以这么快就拒绝我们呢？”他说着，似乎又从对面那听到了什么，“啪”的一拍桌子，刚才伪装的善意全部撕破了。“你要是这么说这个生意我们可就做不成了。”

听到此话，晏华站起身，声音随着身形一同提起“好的，那就到这里结束吧。”他连善意都不曾伪装过，只是快速的下了逐客令。

“……你！”外来的男人对身边的保镖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个保镖抄起一个酒瓶，往桌面上一砸，显露出威胁之色。“你现在可不是高高在上的神器使了，晏华先生，你也没有武力可以用来威胁我们。”他重新露出笑容，“像你这么聪明的人应该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吧。”

“可是晏华也不是一个人啊。”

突如其来的声音撕破了没有硝烟的战场，我定了定神，忽而发现原本在我身侧的赛斯已经推门走了出去，站在了晏华身前。

“你是谁？”对面男人的鼻腔里发出轻哼，对赛斯这种身材单薄的帮手毫不在意，像是不过是多捏死一只蝼蚁而已。

“在我的地盘谈生意，就不要太过于嚣张了吧。”随即而来的声音和把我从门边推开的手，让我看到雷克特推开包厢的门，率领着一众手下走了出去。

“话不能这么说，这好歹也是我的酒吧好不好？”吧台后面的红发男人发声时，他正优雅地擦着杯子，墨镜背后的眼睛默默的注视着这一切，神色未透露出一丝紧张。

当下感觉到紧张的反而是那个外来者了，“你们人多势众是吧？交界都市的人就干这事儿。”肥硕的商人指着围上来的众人，骂骂咧咧地往门那边靠。

晏华也没有对我们的突然出现感到震惊，倒是不紧不慢地将桌面上的一份文件移交了过去，“交界都市不需要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来开发和修复。”他的语气平淡，“请回吧。”

 一切重新归于平静，好像只是短短一瞬间的事情。明明刚刚还硝烟四起的氛围，在那几个人离开之后就迅速恢复了平静。

酒吧里又放起了悠扬的爵士乐，伴随着维尔特在吧台后调酒的声音，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普通的、下班族的周五的夜晚，一切都是那么的宁静祥和。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我原以为晏华会这样问我，正想着该如何跟他解释，他就示意了一下对面的位置，让我们两个坐下来。

“既然来了，我就请你们两个吃顿饭吧。”他说。

晏华，请吃饭。

老实说，这辈子我都没能把这两个词关联在一起过。

赛斯已经先于我一步坐下来，对他来说就好像是极其日常的事情，随后他招招手，示意我坐在他旁边。

维尔特放下菜单的时候，顺势看了一眼晏华。“你也要变成像你父亲那样的人了吗？”他这句话像是漫不经心的说出来的。

“我跟他不一样。”晏华没有抬头。

一直到周边清净下来，我才终于觅得一丝机会，忍不住问晏华，“刚刚那几个人是谁？”

“只是一些投机分子罢了。”他喝了一口杯子里的红酒，“不必太在意。况且你们也把他赶出去了，不是吗？”

他不愿多谈，转而把话题抛回我们身上，“所以你们找到那只猫了吗？”

我正犹豫着怎么回答，赛斯率先用那种快乐的口吻回答道，“还没有呢。不过我觉得快了。”他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自信。

“既然都已经找到海湾侧城了，不如明天去旧城区看看吧。”晏华建议到。

“好啊。”赛斯应了一声，随即转向我，“那明天还要麻烦你啦。”

老实说事情已经过去三天了，我仍然不知道我们要找的这只猫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只觉得他们两个像是在玩一个游戏：一个在闹，另一个准许他在闹。

而我是其中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的人。

【5】

来到旧城区的赛斯一反前几日的常态，像是忽然有一个明确的要去的地点，带着我直接走向了旧城区的一个坍塌了大半的隧道。

旧城区似乎是在黑门出现前后变化最小的一个区域，这里的房价便宜，却也破旧不堪，专门给一些从外地来打工的人居住。

在前往废旧隧道的路上，我一直在四处张望，觉得这个地方像是被人弃置了一般，残垣瓦砾堆叠在地上，阻碍着行进；地面坑坑洼洼，稍不注意就会踩进坑里；房屋塌陷下来，满是被怪物侵袭过的痕迹。

不同于这里破破烂烂的环境，这里的人似乎并没有因为这样的环境而感到痛苦和不满，反倒是频频对着我们展露出和善的笑容。其中有一些人还认识赛斯，熟稔地跟他打着招呼，赛斯便报以他万年不变的灿烂笑容。

我们穿过原本还有些人烟的大街，走入一个偏僻的角落，看到了那个地下隧道的入口，如同张开幽深大嘴的怪物，在邀请着我们进入他的胃里。

“真的会在这种地方吗？”进去之前，我有些不确定的对赛斯发出了疑问。“他是个猫，多少有点趋利避害的本能吧。”

“进去看看就知道了。”赛斯示意着前方的路。

大概是从黑门消失过后开始，我就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这么阴暗这么令人恐惧的地方了。

地下隧道里一片漆黑，即便打起手电筒，也只能照亮前方短短的一个扇形区域，视野的收窄加重了黑暗带来的压迫感，除却浓重的幽深，耳边传来的滴水声，踩在碎石瓦砾上的声音也让人的心不由得悬起来。

“要不算了，我觉得不太可能会在这个地方。”我劝阻着赛斯，他却好像没有听到一样，我只能拉紧他的衣襟，亦步亦趋的跟着他走。

他好像认识这个地方的路，跟着赛斯走的时候，这个想法突然间闯入我的脑海。

他带着我准确的规避了坑坑洼洼的区域、被残垣断壁堵住的通路，一路几乎可以说是顺畅的前进，一直到我们停在一堆废墟之前，他将手电光转移到那堆碎石山上，然后回头望了我一眼。

“好像在这里。”他说。

“我觉得我的眼睛没有问题。”我回复他，“这是一堆废弃的瓦砾。”

“我的意思是在这堆石头下面。”他蹲下身，我在他的指引下发现那堆瓦砾之下，竟有一个足以让一只小型动物出入的口子。

“你该不会是在说，这只猫钻进去了吧？”

“正是如此。”赛斯回答着，又将手伸进怀里去，如同我跟他第一天去中央公园时那样掏出了一包小鱼干，从中拿出一块，在那个口子面前晃了晃，想用这种方法把那只猫引出来。

寂静的黑暗中，我竟然真的听到了，有什么东西踩在碎石瓦砾上发出的唰唰声响，朝着我们越靠越近。

“来了。”赛斯兴冲冲的说了一声，手电光照进了洞窟里。

但那里面并不是一只白色的小猫，而是一团黑色的、难以名状的生物体。

“啊，大事不好。”这么多天以来，我第一次从赛斯的口中听到一句负面的话语，他难得的变得严肃，朝后退了两步，迅速转向我，“快跑。”

我愣了片刻，视野落在他身后那个坑洞上，那是一只快要消陨的黑门怪物。照理来说，在黑门消失以后，他们就已经失去了存活下去的能量，但这只兴许是因为躲在这个废墟之中，堪堪躲过了夺取他性命的那一天，却也在废墟底下待了许久，此时听到有美食上门，自然是毫不犹豫的窜了出来。

但因为黑门消失，神器使也没有了神器的力量。

我忽而反应过来，伸手拽住赛斯就一同往回跑。

那只怪兽显然是饿了几天，看到我们，便不顾一切的冲了上来，他的脚步声在我们身后越发急促且狂暴，踩在断岩和废铁上，嘴里发出的低吼，噪音一下子充盈了整个空旷的隧道。

即便再能认路，在黑暗中被其他生物追逐的情况下。这个隧道的阻碍还是太大了。没跑一会儿，我们就发现走的已经不是来时的通路了，眼前的世界一片混乱和黑暗，一时间极其难以分辨出哪里是我们来的方向。

就在这时，赛斯挣脱开我的手，转身面朝向那个怪物追来的方向，握紧了手中的权杖。

“赛斯，你愣着干嘛？快走啊！”我朝他喊了一声。

“行啦行啦，这种场面本大爷还是见过的。”他微微侧头，瞥了我一眼，脸上带着让人心安的笑容，“这里交给我吧，你先想办法跑出去。”

“我看起来像是这么没有良心的人吗？！”我忍不住回了他一句。

“那倒不是，这个不是为你着想吗？好了，你快走吧。”赛斯一副赶我走的口吻。

而就在这不远处，那只追逐着我们的怪物已经一瘸一拐的追了过来，经过一阵子的奔跑，他好像变得更加饥饿了一点，眼睛里露出凶光，张开的口中现出獠牙，肮脏的口水顺着牙齿滑落下来。

“抱歉啊……”赛斯再一次回看了我一眼，“把你卷进这种事情来。”

他的话音刚落，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便忽然划破了整个隧道的黑暗。

【6】

我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什么情况，那只朝我们而来的怪物就轰然倒地了。 与此同时，另一束手电光从另一个方向朝我们两个人打了过来。

“真是的，下次进这种地方的时候，能不能先做好万全的准备？”

那个声音对我来说耳熟无比，虽然每次听到晏华用这种严肃的口吻跟我说话的时候，我都觉得我要完蛋了，我明天就要丢掉这份工作了。但在这个时候听来，实在是觉得安心无比，甚至有种让我想跪谢祖宗的冲动。

虽然没有了神器的作用，这个男人的枪法还是一如既往的百发百中。

“华仔——”赛斯快乐的声音重新响起来，“来的正好，我找到那只猫了！”

与其说是找到的，倒不如说是那只猫自己靠上来的。

在他们两个人手中的手电光交汇的时候，我忽然看到晏华身后有一团白色的东西。

“啊，是那个吗？”我指了指晏华身后的方向。

明明是在这个坍塌混乱的空间里，他的毛却干净的一尘不染，一双湛蓝的眼睛看着我们，迈着优雅的步子缓缓前进。

要说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大概就是那只猫周身环绕着一圈淡淡的白光，像是在夜晚的萤火虫，匍匐在地面上。

“怎么样，跟我说的一模一样吧，白色的毛蓝色的眼睛。”赛斯回头看向我，一脸的骄傲。

“如果你下次能在描述上加上，这只猫自己会发光，我觉得比前两个描述加起来都要好的多。”我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那只猫在晏华的脚边停下了，晏华蹲下身，手悬在空中，似乎有些不确定是否要摸他。脸上的表情是我难得一见的尴尬，最后是那只猫先行主动靠了过来，贴在他的手上。

他的动作僵直了一下，随后手顺着让猫舒服的方向抚下去，脸上的表情可谓是温柔，一人一猫就这样站在黑暗中保持了许久的安静。

“既然找到了，任务也算结束了吧。”隔了好一会儿，我才开口道。

“是啊，辛苦你了，这只猫就由你带走吧。”赛斯转过来对我说。

“我？是要我还给他的主人吗？可是他的主人是谁呢？”在我提问的时候，我发现那只猫脱离了晏华的掌心，主动的朝我靠近了。

我伸出手去，他也毫不畏惧，头部主动贴向我的掌心。

在他贴上我的那一个瞬间，我的眼前突然出现了无数如同电影一般的画面，不急不缓的从我眼前划过，伴随着一股让人的心灵感觉到温暖和平静的力量。

具体的说，就像是某个人的记忆，摊开呈现在了我的眼前。

痛苦的、喜悦的、焦灼的、担忧的……

但那视角又好像不同，有的高、有的矮、有的在注视着教会的穹顶、有的在看着耸立的教学楼、有的在仰望着着天空中的黑门。

那段记忆的节奏时快时慢。有时似是在被人追着向前跑，有时却又在海边悠闲地吹着海风，有时是怪物在眼前张牙舞爪，有时又是一家人其乐融融。

我看了那些画面许久，都没有判断出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直等到赛斯在我面前挥了挥手，问我“你还好吧？”

我回过神来，指了指已经主动跳进我怀里的猫，说：“我好像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然后把我刚才看到的画面概括了一遍。

“你也看到了吗？”赛斯对我展露出一个笑容。

“什么意思？”我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

“准确的说，这并不是一只猫，而是曾经存在于这座城市人的记忆聚合体。”晏华代为回答，用我听得懂的语言表述道。

我顿时听懂了他的意思：这些记忆是在这座城市里死去的人留下的。

“这股力量过于强大了，以至于形成了这样一个灵体，以猫这种有灵性的形式出现了。”赛斯接着解释，“第一次摸到他的时候，我还以为我自己出现幻觉了呢。”他耸耸肩，“生怕他这种能力会给别人带来麻烦，所以才说一定要找到这只猫这样的，现在看来还好是找到了。”他转头望向晏华，“还好华仔相信了我说的话呢。”

“嗯？”我歪了歪头，所以从始至终只有我不知道什么情况吗？

跟着两个人一同离开隧道时，我回望了一眼，忍不住问了一句，“为什么最后会来到这个隧道里呢？”

“因为这里有一个死去的神器使的记忆。”赛斯一边回答我，一边望着晏华，后者没有回头，但似乎是默认了赛斯说的话，“是我们一个共同的朋友死去的地方。”他说，“也许这只猫最后选择来这里，就是为了收走对她最后的思念吧。”

“这只猫就归你了。”回到中央庭以后，晏华对我说。

“归我，为什么？”

“他本来就是一个没有主人的生物，既然他选择了跟着你，那肯定有他跟着你的理由。”赛斯说，顺带小声叨念了一句，“啊可恶我也好想养猫，为什么高层公寓不能养小动物啊……”

“比如说你即将要负责的黑门纪念馆。”晏华顺着赛斯的话说道。

我恍然大悟，低头看了一眼怀里那只发着光的白猫，他也用那双碧蓝的眼睛看着我，亲切的对我“喵”了一声。

半年以后，黑门纪念馆落成，这只猫也变成了这幢建筑的吉祥物，但那已经是后话了。

那一天是我第一次看到晏华下班的样子。

印象中，这个人永远都是把我们这些手下先放走，自己一个人加班到深夜。如果我们提出帮忙，他会欣然接受，但他从来不会主动要求我们一定要做些什么。

于是那天晚些时候，当我抱着那只猫在中央庭里面溜达的时候，我忽而看到他和赛斯一同从楼上走了下来，我还愣了一会儿，确认自己并没有产生幻觉。

他们两个并肩走着，其中一个开心地说着，另一个则是安静地倾听，也不打断，任由他身边那个人絮絮叨叨，但我发现他看身边那个人的眼神，就像他抚摸那只猫时一样，是前所未有的柔和。

我目送着他们两个人走出中央庭，融进外面的车水马龙的背影，忽而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平静。

“真好啊。”我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猫，“阿七，我们也回家吧。”

- 全文完 -